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一
　　写下这个题目，我想起一位逝去的朋友。
　　2004年4月15号早晨，我和三位同事乘一辆普桑去参加一个会议，到收费站前面，刹车突然失灵，正好那天收费站只开了一个道口，一辆拉沙的大货车正停车缴费，眼看我们的车就向大货车冲去，驾驶员大叫一声“坏了”，本能地把方向往右边打，“哐”的一声巨响，普桑撞在收费站分车道的混凝土挡墙上，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我一下子失去知觉。
　　我醒来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医院雪白的墙壁。几个医护人员用车推着我往抢救室飞跑，做完检查，清洗好头上的血迹，我被推到住院部四楼的走廊，因为床位紧张，医院只能在走廊给我搭了个临时病床。
　　我明显的伤是断了右臂，左胸三根肋骨骨折，脑部撞击情况还要等CT片子出来以后才清楚。
　　问了旁边的医生，他告诉我现在是九点四十不到。我想知道几位同车人的情况，医生也不胜了了。一会我妻子赶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脸白得像纸，握着我的左手，无言地留着眼泪。我用尽全身力气安慰她。让她去打听同车人的情况。妻子再回来时换上一副镇定的神色，告诉我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坐在驾驶员后面位子的刘君很危险，他爱人赶过来了，一个劲地哭。我让她过去陪着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我不要紧。妻子听话地去了。
　　陆陆续续，我的父母，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来了一大帮。我想对他们笑一笑，可是牵动脸上的伤痛，让我呲牙咧嘴，一定很难看，也让他们难过。
　　刘君是我的同学和同事，跟我父母很熟。父亲准备去病房看看他，我妹夫对父亲说：不用去看了，他已经走了。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否流泪，只记得全身像被抽取骨头一样的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走了，没有预兆，没有迟疑，像天上的云，风一吹，散了。
　　两年后，我又经历过一次车祸。当我从撞瘪了的车厢里艰难地爬出来，居然无奈地笑了。
　　生命就是这么无奈而不可知。
　　二
　　我到现在还活着，这是我既庆幸又痛苦的事情。
　　遭遇两次必死的车祸却依然活着，这是我庆幸的理由。我痛苦，因为我无数次拷问自己的灵魂，审视自己的人生，越来越清楚地知道，我永远无法让自己真正高尚起来，我只能是个卑微的小男人。
　　我的朋友刘君不是英雄，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尽管他离开后因为某些需要被树立为榜样和典范。我为他的逝去痛心，可能更多是因为他的英年早逝以及我们之间的友谊。他走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独自去他的坟茔。虽然他生前不喜欢喝酒，我还是揣一瓶酒。
　　残阳如血，坟草青青。
　　我洒了半瓶酒在地上，剩下的就着苦涩的心情慢慢喝下。
　　醉了，躺在坟头，开始胡思乱想。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一条生命呱呱落地后，都寄予了父母的厚望。父母用尽他们所有的爱滋养着自己的孩子，他们希望子女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哪怕自己累死也愿意。然后孩子大了，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用同样的爱给于后代，生命一代一代得以延续。为人子，为人女，如果能经常想到自己肩上的责任，并为了这份责任义无反顾地生活劳作，生命便因而有了凝重的意义。
　　人的一生是个变数，可以是几分几秒，也可以是几十年上百年。活着的分分秒秒，我们该做些什么，都做了什么，应该是每一个人值得思考的。“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是英雄的人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是豪侠的本色，“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是情种的选择。古往今来，为忠舍生的，如“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岳武穆，为义洒血的，如《英雄本色》里忠肝侠胆，义薄云天的小马哥，为民谋利的，如薄熙来市长离开大连之万人送行……街谈巷议，青史留名，家喻户晓，人皆效仿。做人如此，夫复何求！
　　那些蝇营狗苟奸诈油滑之辈不去说他了。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都是血肉之躯，都需要一日三餐，都需要情感生活，都会在午夜梦回时想想自己吧。
　　认真想来，生命对于任何一个有良知有感情有责任心的人来说，真是不能承受之重。
　　三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但我们还是必须活下去。
　　活着，这是唯一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