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染秋

一直觉得粤北的秋有些落寞和萧瑟，在大片大片金黄的稻谷被农人收割入仓后，整个田野被秋风荡过，畅通无阻，一种“天苍苍，野茫茫”的空旷悲凉之感便油然而生。而在逶迤起伏的山岭之上，那种“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壮美之秋也无法寻寻觅觅了。可是，深秋的一次坪田之行，那曾经叨念已久的“银杏染秋”胜景，便以它浑然天成的纯黄之色，以及近乎原始的与南国山村相映成趣的自然之美，浓彩重墨般地让粤北之秋鲜活起来，也让我沉醉至今。
　　粤北姗姗来迟的秋霜无法让遍布山岭的枫树在秋天还没有走完路程之时染红身子，也就无法造化出“香山红叶”那样的醉人景观。可是，在粤北的南雄，在南雄的坪田、油山等山区小镇，这些在冰川世纪存活下来的有植物“活化石”之称的银杏树，在它们向淳朴的山民奉献出白果红心的果实之后，它们扇形般的叶子，日吮阳光，夜染银霜，渐渐地由翠绿之身变成金黄之色，把寂静的山村妆扮成一片金黄，使这些默默无闻的山村在这个秋冬之交的季节成了“碧云天，黄叶地”的诗意村落。当一拨一拨摄影“发烧友”络绎不绝地前来采风，当大报小报的记者寻踪而来，“银杏染秋”遂成报刊和游人关注的“焦点”，并在他们优美的图片和简朴的文字感召下，“银杏染秋”在一夜之间成为“乡村游”中的一个新胜景。一直寂静的山村开始热闹了，一直平静的山民生活开始喧闹了，一直清静的银杏树开始大放异彩了。
　　记得那天正是十一月最末一个星期六，我们在一个雨后的下午驱车来到坪田镇姜塘村。当我们踩着秋日细碎的阳光打量这个在县级行政区图都找不到它的位置的村庄时，立即被村前村后房前屋后生长着近百株树龄超百年的银杏树所吸引所惊诧，它们扇形的叶子在经历无数次秋风的肆虐后，即使秋霜把它们染黄，即使寒露使它们衰老，它们延续数万年之久的顽强生命力至今仍然旺盛，仍旧固执地与大树相依为命，为这个哺育它们成长的村庄遮风挡雨。之前的一个多月，它们已用累累的硕果回报了勤劳的山民，一个多月后，它们又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饱受冷霜寒露的蹂躏之后，以一种凄艳的“诗意之美”，让这个冷冷清清的村庄被发现被聚焦被赞美。当我不停地按动快门，希望把它们的金色年华与古朴山村构成的美图全部摄入镜头，可是，这是怎样的一个梦想啊——银杏树太多了，我的内存太少了；阳光下的景色太美了，令我目不暇接……
　　这一天，至少有近200名来自珠三角、韶关和南雄的摄影“发烧友”及游人来此采风和观赏。在采风中，我有意地去观察这个被高大银杏树笼罩下的古老村落能生活在此的朴实村民，几乎清一色的青瓦土墙的建筑，老人与孩童不时惊奇地打量着我们，青壮年村民大多南下珠三角在挥汗实现“一人打工，全家脱贫”的致富梦想。村庄是平静的，但在平静中也乍现一片涟漪；村民是朴素的，在朴素中也不难涌运新时尚。我注意并发现到，当“银杏染秋”这个新景点正在被络绎不绝的摄影“发烧友”、新闻记者和游人搅热时，一些头脑灵活的山民的思想观念和市场意识也被搅动了，他们不仅仅满足于出售银杏果实，他们从“银杏染秋”中觅寻到了无限商机：自己动手把房屋稍为装修一番，开设简陋的农家旅馆，出租给需要在此过夜的人。他们先于政府的思维与行动，让我“想入非非”——若干年后，这些比村庄还要古老的银杏树就会成为真正的“摇钱树”，它们奉献给山民的不仅仅是果实和金钱，还带给他们思想观念的更新、市场意识的唤醒，让他们的目光穿越崇山，脚步走出峻岭，“银杏染秋”的胜景将与他们灿烂的笑脸一起呈现在世界面前。